玄一一怔，立刻飛向飄蕩在雲團中的天君，伸手欲抓，後背忽地一涼，似乎被什麽東西從後背穿胸而過。

雲澤的聲音冷冷響起:“有人告訴我，壞人死於話多。果然如此。”

玄一低頭，看胸口冒出的劍尖掛滿了血滴，萬年的修為隨著風，隨意血滴的流走，緩緩飄散。

一吸氣，胸口很疼。他突然有些恍惚，似乎這裏並不是九幽界之上，而是岐鳴山，竹林婆娑，桐葉飄香，百裏青山連綿不絕……

原來，死亡是如此輕松的一件事。

明瑞楞楞看著眼前一切，忘記離開，是青葙子拉著她往更高處飛去，雲澤護著天君的身體，緊隨其後。經過明瑞身旁時，雲澤伸出手，掌心有一顆元丹，如鴿卵大小，泛著淡淡銀色。

“玄一懇求，把他的元丹埋在岐鳴山下。他說，九幽界太冷，他不喜歡。如果公主不願意，就算了。”

明瑞猶豫片刻，緩緩伸出手。

天界此次出征，元氣大傷。洪荒陰謀弄去了五件上古神器，借用其身後的神力，將九幽界懸浮於空，天底下隨處可去。更奇的是，戰事剛剛一停，洪荒不知施了什麽法術，整座九幽山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而天庭這邊，法力最深厚的天君陷入昏睡，太子令澤暫領天界事務。鳳君、青君、玄武真君受傷不一，另有近百位名登仙箓的神仙身形俱滅，僅存的神仙不足十之四五。

淩霄殿內，平日裏彬彬有禮的神仙們鬧翻了天，一派認為魔界勢大，天界應當與洪荒議和，休養生息後再做打算。另一派則認為，若不立即遏制洪荒，天界人界都將遭受滅頂之災。雙方各不相讓，鬧翻了天。明瑞心煩，悄悄躲了出去。剛踏下臺階，不由得楞了。

雲澤獨立在梧桐樹旁，手拈一片枯黃的梧桐葉，低頭看著，目光忡怔。她遲疑一下，方走上前：“雲澤，那時我……”

“你不用說什麽，那時情勢危急，你死我活，誰還想得到那麽多。”雲澤神色淡淡，聲音淡淡，看不出悲喜，聽不到苦樂。

明瑞小聲地問：“你，是怎麽逃出來的？”

雲澤轉眼看她，問：“你相信嗎，是阿秋助我。”

“我信，我當然信。”明瑞道，“她是好人。她是，她是被逼著……”

一滴眼淚順著明瑞的臉龐滑落在衣襟上。

過了片刻，明瑞才拭幹了眼淚：“現在呢，她會不會被洪荒懲罰？”

雲澤看向被重重白雲遮蔽的下界，目光茫然。許久，才喃喃道：“九幽界遍尋無處，阿秋，她又在哪裏？”

此刻的九幽界，正是一片歡騰。一場大戰，擊退了天庭，還奪走了神器。現在的九幽界，在妖力的護持下，如一片隨意飄蕩的雲，肆意游走在天地間。群妖掠奪生靈性命，搶奪神器。若天界得了消息，待聽聞消息的神仙趕來時，整座九幽山又消失得無影無蹤。一時間，人界成了地獄。

詭異的歡騰中，阮知秋只躲在一旁看著。血腥味兒無處不在，哀嚎聲祈求聲時時入耳。她想救人，哪怕是一個，但她無能為力。

她時常在九幽界最僻靜的地方，或是懸崖邊，或是地縫裏，只是靜悄悄地坐著，看腳下雲朵如紗似絮，茫茫大地時隱時現，偶爾聽得哀鴻鉆入耳裏。阮知秋的心口被愧疚、後悔、懊惱壓得喘不過氣。她時常想，如果那天，她沒有鬧天庭，今天的慘劇會不會不發生？

“小秋兒。”

阮知秋差點從巖石邊沿滾下去。好不容易穩住身子，她轉身低頭跪下，恭恭敬敬:“見過，魔尊。”

洪荒鮮紅的唇邊浮出一絲笑，拉起她的手:“不用那麽多禮。”

他的手真涼，不像雲澤那麽溫暖。阮知秋肩頭一抖，強忍雞皮疙瘩不敢縮手。聽著風聲呼嘯許久，她才小心翼翼地開口:“魔尊，有什麽事嗎？”

“本座有今日，多虧了你。”洪荒道。

這話與方才阮知秋所想的對上，她平白一陣難受，含糊道:“魔尊洪福齊天。”

洪荒低頭，輕撫她的頭:“所以，為了報答你，本座要以身相許。”

“什麽？”阮知秋錯愕擡頭，“魔尊你今天沒吃藥嗎？”

洪荒目光一閃，阮知秋忙捂住嘴:“不是，是魔尊您這是開玩笑吧？哈，哈哈。”很配合地幹笑兩聲。

洪荒微微笑著，很溫柔靠近阮知秋耳畔:“本座從不開玩笑。過幾日，便成親。”

傾星巖的小孤女，怎麽會有如此跌宕起伏的命運？阮知秋抽了抽嘴角，急急開口：“魔尊，知秋不過一介凡人……成親什麽的，太……匪夷……不是，太……”

平時能言善辯的一張小口，越急越說不出話。手腕忽地一痛，阮知秋生抽一口氣，擡頭看見洪荒和善的笑：“小秋兒是願意，還是不願意？”

疼……

“魔尊，為什麽是我？”阮知秋艱難地與洪荒抗爭，“我不過是一介，一介孤女。”全身的神力湧向手腕，依舊掙脫不了如鐵鏈一般的桎梏，骨頭像是要碎成小塊，疼痛從細微的裂紋中生發出來，如藤蔓一般纏繞全身。她忍著痛，道：“莫非是，我還有什麽價值？”

洪荒的笑意更深，瞳孔變作淡紅兩團，聲音愈發低醇：“你很聰明。”

耳邊的風聲驟然變大，像是要把她帶得落到懸崖下。

“別聰明過了頭。”洪荒緩緩道：“你只需，聽我的，什麽也別想。”

終是阮知秋敗下陣來。洪荒松開手時，她的手腕鮮紅一圈，極是刺目。洪荒看她低頭順從的模樣，唇角微彎，慢慢轉過身去。阮知秋突然又叫住了他。

“阿惜眼……眼睛裏那個黑色的……是什麽？”

一句簡單的話，費盡她全身的力氣。

洪荒往後偏了偏頭，濃黑的衣裳被烈風刮得鼓起來。不知怎地，阮知秋突然覺著有些飄忽，仿佛被周身的雲絲附了身，整個人悠悠蕩蕩，似暈非暈，似睡非睡。她聽著洪荒的聲音，平平地無甚起伏：“回去。”

居然操控自己！阮知秋生出的滿腔怒意，在洪荒看來不過是挑弄情緒。她想運神反抗，卻連自己如何掙脫的也忘記了，睜開眼時，看見的是一抹綠色的裙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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